心术不正,品行不端,是非不分,冥顽不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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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阿克】幽魂

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。

幽魂在黑暗里闭着眼睛。也可能根本没有眼睛。不管怎样,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。

我失败了。他想,也可能是在说,霜之哀伤断了,而我的灵魂不会安息。

从倒下的那一刻开始,黑暗便笼罩了他,无所谓时间,无所谓空间,无所谓谁是谁。既不会死,也不会活,不会醒着也不会沉睡。这是霜之哀伤的诅咒,这是巫妖王的命运。可我是谁呢?幽魂问自己。我是阿尔萨斯,还是巫妖王,还是别的什么?我是谁呢?

 

“主人?”

他突然听见声音,打断了思绪,但那也可能是个回忆。他记得那个声音,比对吉安娜的印象更清晰,比对泰瑞纳斯的愧疚更深。那是个新的东西,不是黑暗,但也不是光明,不从邪恶中来,也不正义。它在单调的黑暗里呼唤,激起了他早已被舍弃的情绪和欲望。我是阿尔萨斯,我曾是巫妖王,我曾给世界带来毁灭。我失败了,我被禁锢在虚空里,无法走下去,也无法回头。

 

“主人?”

这是我的结局吗?在黑暗里听着一个单调的声音,直到永恒?他想说话,但他找不到自己的舌头。他想睁开眼睛,但他只有黑暗。像是石子跌进湖水,缓缓下降,没有涟漪。这或许只是个回忆,幽魂想,就像我有时会听见吉安娜的声音一样,不必理睬。可那声音是如此清澈,像是冰凉的泉水,它不愿被忽略。

 

“主人?”它又一次呼唤,“您能听见我么?”

我能,我能,但我无法告诉你我能。幽魂用自己感觉不到的喉咙叹息着,是谁?你从哪来?你可认识我?他徒劳的试图伸出自己不存在的手臂,伸向他根本无法分辨的方向。这没有意义,他告诉自己,但那声音似乎又召唤着他,它不愿让他放弃。我在这儿!他无声又无力的大喊,被忽视已久的黑暗压了上来,像潮水一般汹涌,他溺水了,恐惧灌入胸膛,四肢僵硬,灵魂瑟缩成一团。他挣扎,却陷得更深,这是他的罪行,这是对他的判决,这诅咒不得违逆。

“啊,我感知到了。”

 

突然间,他的黑暗被撕裂开了。并不明亮的天光刺痛了他的眼睛,他伏倒在战马的身上。那是无敌,他欣喜的想,我们很久没见了。他抬起头,周围是尽苍白的亡灵大军,现在他能感觉到躯体了,但又不属于他。几只女妖漂浮在他的身边,她们发出高声的嘲笑,无敌不安的嘶鸣着。这不对,他艰难的让身体停留在马背上,亡灵应该听从我的命令。可他连剑都提不起来。这是段回忆,幽魂告诉自己,就像其他的回忆一样,问题是,为什么是这段呢?毕竟它没有吉安娜,没有父亲,没有过去的洛丹伦和自己的童年。

“退下!你们这些叛军!”

精纯的奥术能量发出悦耳的长鸣,紫色的光球从骸骨嶙峋的指尖爆炸来开,点燃了腐烂的脂肪。火焰燃烧起来,女妖的笑声变成了哀嚎。他抬起眼睛,并没有像经历这段记忆时那样绝望,他记得发生了什么。提瑞斯法林地,叛变的女妖,然后是…

“克尔苏加德。”他听见自己用虚弱的声音说。

巫妖强大的魔法撕开了包围圈,他身上的光芒规律而宁静的律动着,幽魂躲在死亡骑士的眼睛里看着他,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在呼唤他。他们停在了海边,直到毒素开始消退,直到海风吹散了空气中的腐臭。他转过马头,面对着巫妖,巫妖在说话,但幽魂听不见了。黑暗一点点吞噬了这景象,最后消失的是巫妖的身影。

“…你是个忠实的朋友。”幽影听见过去的自己这样说。

 

“主人。”

现在他知道那是谁了。不再有疑问了。阿尔萨斯的幽魂动了一下,很快又归于平静。黑暗中的压抑感消失了,他漂浮在这个空间,听着克尔苏加德的呼唤,宁静无比。周围开始出现了一些明亮的光斑,它们围绕着自己,色彩斑斓,发出空灵的回响。那是记忆的碎片,他能看到金色头发的女孩,棕色头发的伙伴,穿着红色长袍的精灵法师,还有一个头发灰白的陌生人类。他觉得他知道大巫妖在做什么,只是他还没有想好是否接受。

克尔苏加德明显察觉到了他的犹豫,因此他也安静下来。这不算意外,但很令人失望。阿尔萨斯其实更希望他说下去,可是他也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来思考。你准备好回到那个世界了吗?他问自己,面对活人,面对你所杀死的人,面对你的邪恶。你还会成为巫妖王吗?你还能成为阿尔萨斯吗?霜之哀伤的残忍魔力消失了,冰蓝色的光芒暗淡了,小男孩和老萨满都死了,他回去,还剩下什么呢?

 

“知道我为什么复活你吗?”阿尔萨斯,现在是巫妖王了,他坐在冰霜王座上,戴着御统之盔,握着霜之哀伤,周围是寒风呼啸,其下是看不到边际的堡垒和大军。

“因为我还有用。”克尔苏加德跪在地上,他的缚魂匣还发着光,上面的魔法还没有消褪。

“真是自负。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用?”巫妖王眯起眼睛,风雪不安的减慢了速度,大片大片的落在巫妖白色的枯骨上,扑簌簌的落下,“我临走的时候,将洛丹伦交付与你,然而当我回来的时候呢?”

“我辜负了您。”大巫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愧疚,他可以承认自己的失败,但道歉不是他的习惯,“我的失败不会是永恒的,我的成功会比我的失败更多。”

“你最好如此,克尔苏加德,巫妖王的仁慈是有限的。”

阿尔萨斯的幽魂不明白他当时哪里来的勇气,换做任何一个天灾亡灵,哪怕是那只寡言少语的黑色大虫子,这个时候都会趴在地上乞求巫妖王的原谅,同时发下一堆自己以后会如何如何成功的誓言。但这其实也不重要,因为通常他总是能让自己满意。幽魂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他这样。

“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,克尔苏加德,最后一次。把纳克萨玛斯带回龙骨荒野,巨龙将为我们服务。”回忆中的巫妖王声音冷漠,但他知道自己很高兴。

 

你一直都是最忠诚的那个。你是想告诉我这个么,克尔苏加德?光斑现在已经汇聚成了光路,明亮的线条在黑暗中交织出听不见的乐章。很美,可惜幽魂什么都感觉不到。

“我的忠诚毋庸置疑。但您看到什么并不是取决于我,”大巫妖的声音传来,听上去有些飘渺,“而是取决于您。您希望看到什么呢?”

阿尔萨斯沉默了。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。在经历了…这么多东西之后,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,又好像总是有些东西让他不想放下。不然他就不会被这声音唤醒这么多的记忆了。话说回来…

你又为什么要复活我呢?只为了让亡灵天灾卷土重来?那不是你会做的事情。

这一次轮到克尔苏加德沉默了。这对话不对,幽魂想,这不应该是巫妖王阿尔萨斯和大巫妖克尔苏加德的对话,他们不会沉默,不会犹豫,他们的语言里卷着狂风和冰雹,他们是白骨和鲜血组成的恐惧。

“因为我…因为这是有意义的。”

意义?复活一个不可能复活的人能有什么意义?你想要的是巫妖王,但我…幽魂无声地笑起来,躲进了黑暗之中。

 

“一个热情又温暖的拥抱?”金币在手甲的缝隙中跳跃,巫妖王玩味地盯着他的仆从,水池里的水连带着那些被寄予心愿的硬币一起冰封起来,只有一个例外,“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个?”

“…那都不重要了,主人。”巫妖迟疑了一下,”对于现在的我来讲,不重要了。”

我当时在想什么呢?幽魂问自己,但并没有得到答复。记忆里的阿尔萨斯走近了克尔苏加德,把金币放在他没有肌肉的手掌里,然后…

他伸出手,把巫妖纤细的身体揽进怀里,那是一个真实的拥抱,有力的手掌抚在克尔苏加德的脊柱上,另一只手轻按着他的头颅。冰冷的铠甲贴上紫色的法袍,巫妖王汹涌无尽的力量冲击着他脆弱的灵魂,带来难以言说的痛苦。克尔苏加德颤栗起来,这恋人般的拥抱如他所愿的那样漫长却又残忍,直到他的法力不受控制的从体内逃离,冰霜爬上了白骨的身体。

“现在你满意了么?”他在克尔苏加德的耳畔轻声问道。巫妖回应以一声带着颤抖的喘息。巫妖王笑了,然后放开了他。

幽魂依旧记得那一幕,清晰无比。

克尔苏加德趔趄了一下,缓慢的,缓慢的,跪倒在他的脚边,带着无比虚弱的身躯匍匐下来。如果说那惨白的骸骨上会有什么表情的话,阿尔萨斯觉得他可能是哭了。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觉察到大巫妖的表情,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很久之后,他们无意提起这次经历的时候。

“为什么?什么为什么?”

“拥抱?哦,你说那次啊。”

“很重要么?”

“…不,不重要了。”巫妖摇摇头,逃也似地退下了。

 

黑暗。

那些炫亮的光路不见了,就连零星的碎片也一并消失,没有声音,没有颜色,没有纷乱的记忆。怎么回事?幽魂有些发懵。

克尔…苏加德?没有回应。幽魂在黑暗里漂浮着,感觉不到任何东西。这和之前的漫长时间其实没什么两样,但只有有过才能感受到失去的不安。克尔苏加德?

他不知道过了多久,长久的黑暗早已剥夺了他的时间感,从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他为什么不说话,再到努力的不让自己去想他到哪去了,直到努力的让自己重新习惯克尔苏加德出现之前的寂静与黑暗,可能过了很久,可能没有。

“请原谅,主人。”他终于发出了声音,并且毫无歉意,就像以往一样,“我没有想到您会突然唤醒这段记忆,这让我…遇到了一点儿麻烦,链接断开了几秒。我这就重新开始,以及,您刚刚有说什么吗?”

几秒。幽魂犹豫着,最终没有将自己的恼怒表现出来。没什么,克尔苏加德,没什么。

明亮的碎片又一点点汇聚起来,他又一次陷入回忆之中。

 

“你还真是…勇气可嘉。”

“主人息怒。”巫妖跪在地上。幽魂发现自己正俯视着这一切,他漂浮在冰封王座上空,巫妖王没有像以前那样坐在王座上,他站在圆台的边缘,背对着克尔苏加德。

“我没有生气,如果我生气了,你会知道的。”巫妖王眺望着远方,活人的视线所不及的地方,巫妖王之眼却看得一清二楚。龙眠神殿的顶端散发着强大的力量,银色北伐军在其中穿梭。“我只是感到失望,非常失望。我原意是让你攻破巨龙的神殿,复活伽拉克隆,让纳克萨玛斯成为龙骨荒野的灾难之源和毁灭之刃。可是现在呢?”他转过身,看向巫妖,抬了抬眉毛。克尔苏加德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御统之盔告诉他巫妖在害怕,而这只是让他更加失望。

“暮冬要塞的战线缩到哪了?”

“纳克萨玛斯之下。”巫妖回答,“三天前,他们解决了圣光之望礼拜堂的新血色十字军。”

“那么,现在的纳克萨玛斯还算什么?”巫妖王罕见的没有勃然大怒,他冷笑了一声,“亡灵天灾可不需要纳克萨玛斯空做一个战略威慑。”

“他们会涌入浮空城,而我,将亲自面对他们。”克尔苏加德仰起头,直视着阿尔萨斯的眼睛,像是想从那双被蓝光遮掩住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似的,“我绝不会再辜负您一次了,主人。”

“你可以退下了。”走上王座的时候,他头也不回地告诉巫妖。

 

有些东西被遗忘了。幽魂说,但克尔苏加德没有回答。记忆正汇聚成小河,幽魂并不是很好奇河的另一头是什么。他察觉到了。有东西不对,有一些克尔苏加德没有告诉他的东西,不该存在,但可能会很重要的东西。

“就快好了,主人。”克尔苏加德说。

停下吧,克尔苏加德,这没有意义。我已经被我的绝望打倒,霜之哀伤的诅咒已经不复存在,巫妖王…死了。幽魂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,合上了不存在的眼睛。这一切都不重要了,他不会为过去的所作所为忏悔,但他也不再会回去面对。

“正是因为不复存在。”巫妖轻轻的叹了口气,有点像老师面对着他丧气的学生,“还有一个记忆,不管您的结论如何,让我们先把您那藏得很糟糕的疑虑解决。”

 

他像只令箭一样长啸着俯冲而下,穿过层层乌云和寒冷的空气,从万里高空刺进巫妖王的心脏。

巫妖王跌坐到王座上,霜之哀伤无力的倒向地面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克尔苏加德死了。

他静坐在王座上,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雕像。自他效忠于亡灵天灾之后他设想过很多,包括耐奥祖的死,包括吉安娜的死,甚至包括他自己的。但巫妖王阿尔萨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克尔苏加德。他应该是最智慧的。他应该最懂得如何保护自己。然而现在纳克萨玛斯倒了,亡灵天灾的大巫妖战败了,缚魂匣毁坏了。

他失去了克尔苏加德。

“陛下…”一只女妖走近王座,提着她那破烂不堪的白裙子颤颤巍巍地鞠了一个躬,“银色北伐军…已经进入了冰冠冰川。”

“那就让他们来——让他们来面对霜之哀伤!来面对我的怒火!”巫妖王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,抬手间下意识聚起的能量将女妖扔下了高台,幽魂贴在巫妖王早已不会跳动的蓝色的心脏上,感到了一丝隐约的悲伤。

 

你已经死了。幽魂轻声说。我是感觉到了的。你的缚魂匣被拆成碎片,你应该和我一样。

“…不,不一样。”克尔苏加德摇了摇头,哪怕幽魂根本看不见他,“我在死人的世界。但你不在这儿。”

你到底想做什么?记忆的河流汇成湖泊,漂浮在幽魂的上方,裂口波动着,散发着金色的光芒。你…不是想复活我。

“我想做的有很多,陛下,阿尔萨斯。”大巫妖温柔的声音从裂口的另一端传过来,带着些许回音,“您不明白…您不明白…”

我不明白什么?幽魂追问道。他开始感觉到温度了,像是早春融化了整个冬天的积雪。你到底在做什么?

“您不明白…”克尔苏加德第三次重复,却依旧没能把话说出来。幽魂听到了一声苦笑。“你不明白,阿尔萨斯,你不明白这一切有多重要。”

幽魂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住了。大巫妖在努力克服某些很大的困难,这是绝无仅有的。

“你不明白那个拥抱的意味着什么,它对你来说只是突发奇想的一次折磨;你不明白失望真正的意义,你以为那只是对下属的一个警告;你不明白我是多…”克尔苏加德的声音极不平静,他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又笑了,“该死,我讨厌把它说出来。”

“您不明白我是多渴望着被人认可,陛下,主人,或者阿尔萨斯,你不明白你究竟在无意之中给了我什么。我曾被抛弃,被流放,在上万年的冻土中跋涉,直到来到冰冠冰川。我曾逃走过,我曾失败过,我为我所追寻的力量付出了无法挽回的惨重代价。”幽魂漂浮在光湖中间,克尔苏加德静静的说,他也静静的听,“我本不会成为一个特别的亡灵天灾,我本该像耐奥祖的时代一样为了力量活在恐惧之下。你无心的举措造就了今天的我…我渴望一丝认可,然而你给了我一份信任。”

“你说,我怎么能让…我所倾慕的人…沉沦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中永无终日?这可能是霜之哀伤的诅咒,但就算是萨格拉斯的诅咒,我也会打破它。因为这才是克尔苏加德他引以为傲的忠诚。”一个停顿,然后传来了傲慢的笑声,“况且诅咒算什么,我可是克尔苏加德啊。”

湖泊汇聚成了海洋,光芒越发明亮,幽魂闭上了眼睛,感到有东西在海洋的另一边牵扯他。克尔苏加德的灵魂伸出手,把他揽进怀里,阿尔萨斯抬起头,递给他一个漫长而温暖的吻。两个灵魂在光芒里相拥着,黑暗被撕成了碎片,它消失了。

“来找我,好吗?等到…时机合适的时候。”

 

金发的年轻人紧了紧斗篷,眯起眼睛看向暴风雪的深处,紫色的废墟隐约可见,但风雪太大了,他不知道还需要走多久。不过眼下,只要不被冻死,他有的是时间。

“你知道吗,冒险者,这儿曾住着一个巫妖。在亡灵天灾肆虐的时代,他曾是巫妖王最为信任的手下。”法师蹲在一个缚魂匣的碎片前,抬起头看向正缓步走来的年轻人,挑起了眉毛,“直到他们的时代结束,巫妖王倒在王座之下,也依旧忠诚于他。”

“据说那个巫妖看着巫妖王一路成长,而巫妖王也一直将他视为自己心中最重要也是最可靠的角色。他们比朋友更加亲密,甚至比恋人更加珍惜彼此,”年轻人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,捡起地上的碎片,将其中灰白色的粉尘撒了出去,又看向蹲在地上的法师,“不管是在邪恶横行的亡灵天灾之中,还是很久很久之后…”

“这份感情变质了吗?”法师抬着头,微笑着看向年轻人。

“永远不会。”他笑起来,向法师伸出一只手,法师握了上去,站起来。

“很久不见了,我的国王。”

“你也是,克尔苏加德。”

现在他再也不需要依靠达拉然的水池来乞求一个拥抱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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